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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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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前蘇錦繡還在嘟囔, 不是說成親前不能見面的麽。

進門之後,看到靠窗邊上的兩個人, 蘇錦繡的視線落到坐著的少年身上,便楞住了。

那是一張與施正霖有幾分相像的臉,因常年居於室內, 肌膚比女子還要白皙,一雙溫柔的似乎要沁出水來的眼眸鉗在那俊逸的臉上,不論是誰與他對上, 都忍不住會紅俏了臉。

白皙的臉上沒有紅暈, 還顯著幾分病態的蒼白,一襲白衣下, 身形欣長纖細, 袖口伸出的手白皙修長,骨戒分明,和施正霖的一樣好看。

而他此刻正用那溫柔的眼眸看著自己,臉上噙著抹笑意, 隨和親近。

實在是太溫柔了。

蘇錦繡心裏驚嘆著,跟在蘇錦繡身後的冬罄卻直接看呆了, 小丫頭跟著蘇錦繡也算是見過不少世面, 可這般容貌氣質的, 半分都沒抗住。

“嫂嫂。”

連聲音都透著暖意。

另一道視線投過來時,蘇錦繡身子不由激靈了下,前腳邁進了屋,後頭竹官便把門給帶上了, 廂房內焚著的熏香還有一股淡淡的藥香味,想必是專門為施正燁準備的。

擡起頭對上施正霖的視線後,蘇錦繡覺得有那麽點兒小心虛,美色誤人。

“在膠州的時候,這兩年收到大哥的來信裏,總見他提起嫂嫂你。”施正燁的聲音很溫和,緩緩的,很容易就能拉近距離,“他說你是個俠肝義膽的女子,我還在想,什麽樣的女子能讓大哥用俠肝義膽來稱作,今日一見,果真不同。”

蘇錦繡不由看向依舊站在窗邊的施正霖,他是這麽形容自己的?

“過去大哥與我書信往來,從不曾見他提起過別的女子。”施正燁微頓了頓,想起了什麽,眼角笑意甚濃,令人如沐春風般,“上次娘去膠州看我,說起的,也是嫂嫂吧?”

施夫人上回去膠州還是兩年多前,那會兒她只知道秋闈那回蘇錦繡救了兒子,單是這件事,前去膠州的時候就和小兒子來回翻說了好幾遍,更別說這回去接他回來,沿途更是沒少說,施正燁雖沒見到人,就已經對蘇錦繡有了頗深的印象。

這麽個誇法,蘇錦繡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她朝施正霖再度看了眼,心中一起意,笑瞇瞇看著施正燁:“他還說了我什麽?”

施正燁微笑看著她:“不如我將書信給你看?”

“好哇。”蘇錦繡大大方方的應了下來,又巧妙著將話題從誇獎自己扭轉了過去,“你們今天是專程來看郡主出嫁的?”

“正燁回來快兩個月,今日是第一回 出門。”

施正霖說的輕描淡寫,蘇錦繡卻能想象得到從膠州到這兒,舟車勞頓後,施正燁的身體狀況肯定不好,否則他回上都城後已經過了兩個多月,早該帶他出來走走了。

於是蘇錦繡利落起身:“那別在茶樓裏坐著,這邊離東市近,我們可以去逛逛。”

施正霖點點頭,看著蘇錦繡帶冬罄出了廂房。

“大哥,嫂子怎麽先下去了?”

施正霖轉過身,竹官推了輪椅過來,他扶施正燁坐上去,眼底多了一抹笑意:“她有些緊張,讓她先下去緩緩就好。”

施正燁隨即明白過來他的意思,笑了:“嫂嫂果真是與眾不同。”適才問他時那俏皮狡黠樣,對上大哥這樣的性子,也是般配。

“嗯。”施正霖沒有否認,縱使她在別人眼中是普通的,在他心裏也是與眾不同。

下樓後,施正燁看到蘇錦繡等在門口,雙手縛在背後站在臺階上,另一只腳半懸著,腳後跟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臺階,側顏瞧著,好不愜意。

等他喊了聲嫂嫂,她的神情裏微不可見閃過一抹羞意,看過來時又有些刻意的避開了大哥只看他。

確實是緊張了。

“讓冬罄推吧,前面的路有一段稍顛簸些。”

見他們出來,蘇錦繡讓冬罄去推輪椅,小丫頭從剛才到現在,這著迷勁兒,由她推著,嘰嘰喳喳一路都不會無趣。

竹官側身,冬罄推的很小心,她就是個萬事通,東西市集哪裏好玩哪裏有好吃的都知道,而施正燁又沒有少爺架子,好脾氣的樣子,讓人卸下心防,這丫頭的話就更多了。

今天趕上郡主出嫁,人都擁在城門口那兒還沒回來,東市這兒也不會太擁擠,挨著路邊過去,蘇錦繡和施正霖走在外側,冬罄推著輪椅走在內側,施正燁聽冬罄說著趣事,偶爾附和,那神情,若非這輪椅和顯而易見的病容,蘇錦繡怎麽都不會拿他當一個病人看待。

不知說了什麽,前面冬罄推快了些,蘇錦繡和施正霖便落後了幾步,看著他們在前面的一個面具攤前停了下來。

施正燁挑了個猴兒面具,回頭看他們,擡手揚了下:“嫂嫂要不要買一個。”

蘇錦繡對這些沒什麽興趣,不過陪他出來逛,總是要迎他的興致,遂道:“好啊。”

蘇錦繡笑著往那架子看去,正要下手,另一只手快她一步,從那架子上挑了個斑虎面具下來,轉身,施正霖拿著這面具道:“這不錯。”

蘇錦繡一怔。

“沒想到大哥喜歡這樣的。”施正燁擡頭問那攤主,“可還有猴兒的?”

一下賣出了兩個,攤主瞧著這幾個人衣著不俗,便可勁兒推薦起來:“就一個,要不這個如何,賣的比猴兒好,戴起來也比猴兒有氣勢。”

施正燁笑著搖頭:“一個就夠了。”

付過錢後,前面再過去就是個大水池,以往入夏後這兒會開荷花,如今這月份荷花已謝,水面上飄著的都是荷葉,荷葉底下有數條錦鯉在游來游去,冬罄買了個饅頭,掰碎了往水池裏餵,魚兒紮堆朝她這兒擁,場面十分壯觀。

蘇錦繡就站在不遠,看施正燁臉上的笑意,沒有絲毫的陰霾,周身都是陽光。

“我覺得你弟弟像施夫人。”很樂觀,又很溫暖,叫人不由自主的會想親近,在他身上半點沒有久病纏身的苦難,他活的很快樂。

蘇錦繡見過許多生病的人,縱使受了點小傷,有時也容易生出惱意來,這麽多年在藥罐子裏泡大又是什麽樣的感覺,即便是沒有感受也能想象得到不容易。

“他說自己能活到現在,已經是老天爺的恩賜。”

短短一句話,蘇錦繡若非知道一些關於他的事,實在是不會想到他從出生開始就比別人多了萬分的艱難,才活到了現在。

蘇錦繡不知道為何前世施家沒有把他接回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回到上都城後,他的身體狀況能不能更好轉一些。

之前她已經打聽到了林大夫在何處,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回來。

逛了一會兒後東市這兒人越來越多,看樣子送嫁的隊伍已經出城了,沒有熱鬧可看,人們便散了。

施正燁的身體狀況並不能在外面呆很久,買了些東市有名的吃食後,先送他上了馬車。

施正霖轉身看她:“小閣落成後,還差了題字。”

“那不是你做主就好了。”蘇錦繡這手字寫的也沒他好看。

“好。”施正霖輕笑,“那你好好呆在家裏。”

“……”

他沒有接著往下說,只這麽看了她一會兒,等他上了馬車之後,蘇錦繡的臉頰開始透紅。

他接下去的話仿佛是要說,等我來娶你。

目送他們馬車離開後,蘇錦繡跳上馬車,坐下時,在墊子上摸到了個面具,拿起來一看,是施正霖之前拿的斑虎面具。

還微紅的臉上浮了一抹笑意,他還記得這個。

“小姐,我覺得二少爺比未來姑爺還要俊啊。”冬罄坐上馬車,臉上那著迷勁兒還沒退下去,止不住的誇,“脾氣也好,說話也溫柔,小姐……”

“犯什麽花癡。”蘇錦繡回過神來,笑拍了下她的額頭。

冬罄嘟囔著摸了摸:“本來就是啊,他可比小姐溫柔多了。”

“那送你去照顧他?”

“那可不行,我是小姐您的人。”冬罄立馬挨了過來,笑嘻嘻誇道,“小姐才是最好的,姑爺也好。”

蘇錦繡哭笑不得。

回到了蘇府後,如沁軒內,蘇錦繡將斑虎面具交給了清竹,清竹楞了楞,這不是三年前小姐去救姑爺時戴著的麽,當時可扔了的啊。

正要問,蘇錦繡已經出門去芳澤院了,清竹扭頭看冬罄:“這是哪兒來的?”

“剛剛才東市,姑爺買給小姐的。”

“這樣啊,我去放起來。”清竹笑了,見冬罄臉紅撲撲的,便問,“今天你陪小姐出去,可看到送嫁的隊伍了?”

“看到了,都瞧不見頭尾,全是人,後來還遇到了姑爺和施家二少爺,我告訴你啊…”後頭的聲音越來越輕,直接成了悄悄話。

……

到了芳澤院,宋氏正吩咐如墨辦事,見她進來,將手上的冊子交給如墨:“就按這上面的去買,早些買回來。”

如墨出去後,蘇錦繡翻了下桌上的禮單,擡頭看宋氏:“外祖父送來的?”

“正好你外祖父在,也能看著你出嫁,這些除了是你外祖父準備的,還有你兩個舅舅,我都記上了,到時候放到嫁妝裏去。”

“這有點多啊。”蘇錦繡嘟囔著,恍然想起上輩子,她出嫁的時候娘已經過世,宋家也不如當年,大舅母和二舅母身體都不好,大哥和三哥那時守在關北門,她出嫁那天,只有二哥和四哥來了。

“那都是他們對你的心意。”宋氏笑了,“你不是一直嚷著,你外祖父是你的後盾。”

蘇錦繡鼻頭微酸,吸了一口氣挽住她的胳膊撒嬌:“那可不,爹和娘都是我的後盾,將來我受了欺負,你們都是要給我做主的,外祖父就更不用說了,誰敢欺負他的外孫女啊!”

“就你還被人欺負!”宋氏掐了她一下,“你不欺負人我就阿彌陀佛了,到了施家可不能再這樣,施夫人縱使再好相處,你也得把這性子收一收。”

“娘,有您這麽埋汰自己女兒的麽,我這還沒嫁呢。”蘇錦繡不樂意了,見燁哥兒一直想翻過小木欄出來,走過去把他抱了起來,委屈的看著他,“阿衍啊,你可聽見了,你要記住姐姐的好,等你長大了要護著我。”

燁哥兒摟住她的脖子啵了她一口,還不會喊姐姐,只奶聲奶氣叫了聲麽麽。

蘇錦繡樂了,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燁哥兒高興的又在她臉頰上啵了一下,笑的特別高興。

“不虧是我弟弟。”蘇錦繡將他放下,他才剛剛學步,蹣跚著朝蘇錦繡走來,一下抱住了她的腿,摟的可緊了。

於是蘇錦繡又將他抱了起來。

宋氏看這姐弟倆你親我,我親你都不亦樂乎,笑著搖頭:“你學步早,開口的晚,他倒是開口早。”

蘇錦繡輕輕勾了下他的鼻子,笑了:“說不定你是讀書的料,那外祖父可要失望嘍。”

燁哥兒哪懂這些,見蘇錦繡不和他玩了,還擡起肉肉手朝她臉上摸去,蘇錦繡望著他天真的笑臉,眼眶微潤,這一刻真的是感謝上蒼。

都還好好的。

轉過身,宋氏正在收拾衣物,蘇錦繡抱著燁哥兒放到自己懷裏:“娘,這幾日我想跟您睡。”

宋氏微怔,眼神溫和:“好。”

蘇錦繡連著賴在芳澤院裏七八日,有幾個晚上,燁哥兒也來湊熱鬧,蘇錦繡太久沒有享受過這樣的感覺,初十這天,夜半時,她忽然就這麽哭醒了。

宋氏本來這幾天睡的就淺,女兒要嫁人了,當娘的睡不踏實,心裏總惦記著。

所以蘇錦繡一有動靜她就醒了,掀開帷帳讓如墨點燈,被窩中,蘇錦繡淚流滿面靠到她懷裏,啜泣著:“娘,我做噩夢了,我夢到你生弟弟的時候難產。”

“傻孩子。”宋氏一下一下撫著她的長發,見她半夢半醒的在哭,失笑,“我不是好好的麽。”

“娘,我還夢見他總對我冷冰冰的,不理我。”蘇錦繡靠著她,娘身上的味道她很熟悉,很小的時候她怕打雷,娘就是這樣抱著她,一整夜的摟著她。

想著也許是她太緊張了,快出嫁的姑娘,想到往後的生活總是會有些茫然,宋氏耐心著安撫:“他為什麽對你冷冰冰的,你們吵架了?”

蘇錦繡輕揪了衣服:“我求聖旨,不讓他納妾。”

宋氏低頭看她,哭的眼眶紅紅的,大抵是夢裏傷心的很,宋氏輕聲道:“那你為什麽不親口和他說,要去求聖旨呢。”

蘇錦繡沒有吭聲。

“夫妻之間講求的是信任,他信任你,你也信任他,這樣兩個人才能心無間隙的生活在一起,倘若連夫妻之間都相互猜忌,那豈不是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宋氏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我嫁給你爹的時候,你祖母其實是很反對的,她想找一個溫順賢良的,我進門的時候卻什麽都不會,還經常做錯事,外頭都說你爹娶了個悍婦,家事做不好,出去打架倒是有一手,當時你已經六歲了,還有人慫恿你爹納妾,倘若我反對,那我這就犯了七出,沒給你爹生個兒子,還攔著不讓蘇家有香火。”

“這些你爹都擋下來了,當初生你的時候娘的身子骨折損不小,你爹擔心我再懷孩子的話還會出事,所以一直不願意再生。”

蘇錦繡不由抱緊了她,關阿婆都說了,娘身體雖好,生孩子卻每每兇險,容易大出血,即便是燁哥兒是個姑娘,她和爹一樣,不會讓娘再去冒險。

“我相信你爹,你爹他也當得起我的信任,蓁蓁,你要記住,夫妻之間有什麽事都不能憋著,要攤開來說,不論好壞,你們是夫妻,就是要一起去承擔,而不是讓外人左右了情緒。”

“那如果,他當不起我的信任呢。”

宋氏沒有為她做這個假設,而是拿了自己為例子:“要是我與你爹夫妻離心,他做了讓娘傷心的事,那等你長大出嫁,娘就與他和離。”

宋氏就是那樣的脾氣,現在看著溫柔,骨子裏還是剛烈的。

蘇錦繡心想著,倘若劉莞兒是在娘懷身子之前與祖母合謀設計了爹,那當年的事便不會那樣,可恰恰是娘懷有身孕後和爹分房時給了她們機會。

“娘,當初你把爹綁回宋府的時候,您心裏想的是什麽。”

宋氏笑了,半響才道:“我那時想著,綁回家看看,他要是願意呢我就嫁給他,他要是不願意我再放了他。”

蘇錦繡的背後傳來了夢呢喃聲,緊接著,小肉手搭上了蘇錦繡的後背,貼著她,睡姿十分的有趣。

蘇錦繡將他從身後撈到她和娘的中間,燁哥兒做著美夢呢,小嘴邊淌著口水,吧唧吧唧了兩聲,像是吃了什麽好東西,呵呵呵的笑出了聲。

蘇錦繡心裏那點陰郁都給掃空了,哭笑不得看著他往自己懷裏淌口水:“娘,我小的時候可沒這麽傻。”

“你小的時候霸道的很,可沒這麽老實,整張床都得是你的,一覺醒來還得找找,不知去鉆去了哪裏。”宋氏撫了下她的臉,“睡吧,娘在呢。”

蘇錦繡靠下來,瞇上眼,耳畔還有燁哥兒的呼吸聲。

後半夜真的沒再做噩夢,睡的特別踏實。

……

第二天蘇家就來了許多客人,宋大夫人和宋二夫人前來幫忙,還有從黔城老家過來的一些族裏親戚。

邀請的客人成親當日才回來,但自己家人,提前幾日就會聚一起,黔城來的親戚說道起來時,老家那兒是要擺上三天三夜才夠熱鬧。

蘇錦繡什麽都不用做,入夜後早早歇下,十二這天,天未亮如沁軒上下就開始忙碌了起來。

前半夜蘇錦繡翻來覆去沒睡著,到了後半夜堪堪睡去,沒多久就被李媽叫醒了,沐浴洗漱更衣,等人按坐在了梳妝臺前,蘇錦繡才恍恍惚惚的清醒過來。

看著銅鏡中慢慢添妝的臉,說不出的感覺。

等清竹扶著她起身,將架子上的喜服給她穿上時,望著裙擺上繡著的金雀,蘇錦繡才緩過神來,耳畔傳來清竹的讚美:“小姐穿著真好看,之前試的時候還沒添妝,如今瞧著更美了。”

冬罄為她系上腰封,在腰間掛上玉佩,大魏的習俗裏,新人身上還會添一些金飾,請過來做全福媽媽的李夫人從打開的錦盒裏拿出一個個的鐲子為蘇錦繡帶上,快垂到了手腕上,蘇錦繡動了下,李夫人笑著道:“穿金戴銀是好兆頭,就得多戴一些,戴不動為止。”

蘇錦繡真沒套過這麽多的金鐲子,還要再戴個金項圈,最後戴上鳳冠,坐下時,蘇錦繡感受到了來自全方位的沈甸甸。

“成親就是如此,忍忍,等那邊拜完堂就好了。”李夫人笑著安撫她,走到外頭,這廂天已經大亮。

顧楚楚早早就來了蘇家,見裏面收拾妥當了,和周茗玥一起走了進來,看到蘇錦繡端坐在床上的樣子,顧楚楚樂了:“我要是這會兒把你端出去賣了,你猜值多少錢?”

蘇錦繡才剛醞釀出些情緒來,被她一句話給沖淡了,動作不能大,便嗔了她一眼:“你別得意,將來等你出嫁,肯定比我多。”

“至少我現在不用戴啊。”顧楚楚沖著她吐了下舌,轉頭見周茗玥一聲不吭的,輕拉了她一下,“怎麽了?”

周茗玥眼神閃閃,今兒可是錦繡的大喜日子,她才不會說,不過心裏還是替哥哥難過了一把,話到嘴邊後祝福道:“她讓我代她向你道賀。”

蘇錦繡知道她說的是周采薇:“謝謝。”秋闈已經開始了,她也希望李俊生能夠順利中舉,這樣他們也就熬出頭了,不論將來她願不願認會周家,至少日子不會苦。

屋外忽然遠遠的有鞭炮聲,顧楚楚一下精神了,拉起周茗玥:“我大哥今天大早出門,等會兒肯定能見到他,錦繡啊,我們先去看看,回來再告訴你。”

顧楚楚和周茗玥出去沒多久,李舜英和孫玉雎過來了,兩個人比她出嫁的早,如今已經嫁為人婦。

還像是當年在馬車內開始第一次搭話時的光景,幾年過去話依舊不少,明明自己已經出嫁了,反倒是對蘇錦繡嫁人十分的不舍,在屋內坐了會兒後,外面如墨跟著宋氏進來,她們也去了前院看熱鬧。

蘇錦繡看到如墨手裏端的盤子楞了下:“花轎來了?”

如墨笑道:“到了,比預計的早到了半個時辰,姑爺可真急啊,想早早把小姐迎回去。”

宋氏拿起筷子,餵了一口魚又餵了一口肉,最後給蘇錦繡餵了一口飯,餘下的都擱在了盤子內,如墨退了出去,屋子內就剩下母女二人。

交代完了一些事,宋氏又囑咐她夫妻之間要真心相待,末了,拉著蘇錦繡的手輕輕道:“不論發生什麽,這裏都是你的家,我們都在。”

蘇錦繡心裏發酸,可又特別想要笑,因為能讓娘看著她出嫁,讓外祖父和舅舅看著她出嫁,她很高興。

“別哭,妝花了可不好看,我們蓁蓁今兒最好看。”宋氏輕輕抱住她笑嘆,“長大了,你爹昨天還嘆氣,一轉眼的功夫,好像昨天你才學著喊爹爹,這會兒就要嫁人了。”

蘇錦繡靠著她:“娘你再多抱我會兒,前院那兒肯定沒這麽快好。”

宋氏失笑:“都要嫁做人婦了。”可說歸說,還是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給予安撫。

這廂前院,是早早準備就緒的場面,大家將迎親的人攔在外頭,別提有多熱鬧。

蘇錦繡只有個親弟弟,才一歲多,擔不起這攔門的重任,但她有四哥堂哥,還有一群的朋友,陳懷瑾從營裏告假兩日前來,還帶了訓堂裏過去走的近的,一大幫子都是武夫,打定主意是要難倒這個書生新郎官。

施正霖帶來的人也不少,顧清和這個成親過的打頭陣,後頭是南藥和季璟琛,還有幾位同僚,都是些年輕人。

這時顧清和已經分了一次紅包,可越是闊綽,眾人越是不讓進,等第二回 發過之後,大家都拿足了才開始提條件。

“誰都知道新郎官三年前可是秋闈的貢生,比文的豈不是放水,怎麽著也得難一些,你們說是吧。”

“就是啊,詩詞歌賦就省了,幹脆些,新郎官,不如你挑一個,我們之中隨便誰,先比試一場。”

施正霖一身喜袍,難能的,看起來整個人很和氣,倒不用他親自上場,季璟琛站了出來,笑著看向陳懷瑾他們:“這會兒可不能耗盡新郎官的力氣,我來替他比試。”

可不都是血氣的男兒,說比就比,中間圍出了一圈,陳懷瑾是第一個上的,可不管你是世子還是誰,下手絲毫不見手軟。

陳懷瑾的身手沒有季璟琛好,不過好歹在軍營裏浸了這麽久,過了十來招後,誰也沒占到便宜。

宋司傑在後頭樂呵呵瞧著,早來半個時辰,多鬧上一會兒也無妨。

顧楚楚拉著周茗玥湊到了邊上,正好大哥和南藥都在,她要起紅包來也不手軟:“哎,你們這樣比試到什麽時候去啊,錦繡那幾位表哥都還沒動呢。”

南藥看了眼她手裏的紅包,笑問:“那你說該怎麽辦?”

“我也不知道。”顧楚楚直接給了他們一個‘奈我和’的眼神,她可是錦繡這邊的人,哪能幾句話就讓他們給套了。

“不如這樣,我再多給你幾個。”

南藥遞給她一捧的紅包,顧楚楚粗粗數了一下,有十幾個:“賄賂我啊。”

南藥笑而不語,顧楚楚示意周茗玥將紅包都拿過來,笑嘻嘻道:“謝啦,不過我也沒辦法。”

說罷,抱著紅包揚長而去。

顧清和哭笑不得:“這丫頭鬼靈精一個,你就是把所有的都給她,她都不會幫。”

“迎親總是要鬧上一鬧的。”南藥看向子凜,“他有準備的。”

季璟琛和陳懷瑾打了個平手後,大家哄鬧著還要人來比試,媒婆倒是急了,時辰可不能落下。

這時站在宋司傑身邊的宋司明喊了聲:“懷瑾。”

陳懷瑾笑著的神情微僵,扭頭過去,一個眼神就知道了老師的意思,差不多了。

宋司明對宋司傑道:“你去背蓁蓁出來。”

放人進來前,大家又討了一回紅包,算是都把大家給添飽了,門口攔著的長竹竿取走後,外面迎親的人擁了進來。

施正霖要先去前廳拜見岳父和岳母,這邊如沁軒內,蘇錦繡坐在那兒,清竹進來稟報過後,宋司傑來了。

冬罄拿起霞帔替她蓋上,扶著她緩緩走到門口,宋司傑看了她一會兒,轉過身彎下腰。

兩個丫鬟扶著蘇錦繡靠上去,霞帔輕輕一晃,宋司傑把她背了起來。

這一幕對蘇錦繡而言是熟悉的,兩世都是四哥把她背出去。

快走到如沁軒門口時,宋司傑悶哼了聲:“蓁蓁,你身上究竟戴了多少東西。”

蘇錦繡笑了:“不多,剛夠壓沈你,你可得好好走,要不然丟人,連我都背不動。”

“我看你是胖了。”宋司傑笑道,“誰家能戴出一個人的分量來。”

知道四哥是在逗她,蘇錦繡便捶了下他肩膀,假怒道:“好好走,要不然把你那一屋的寶貝都給賣了。”

“你賣,賣了之後我問施正霖要賬去。”

“四哥你臉皮真厚。”

“彼此彼此,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還偷拿了我玉佩。”

蘇錦繡真生不出難過來,一直到前院,在前廳拜別爹娘,蘇錦繡又跪到外祖父面前,耳畔便是宋老將軍的笑聲:“丫頭不哭,就該高高興興的出嫁。”

蘇錦繡倒是真的沒想哭,她其實很高興,這前廳中,她的家人都在。

拜別長輩後,宋司傑背她上了花轎,眾人到了門口送行,一直笑盈盈的蘇承南,看著花轎上那簾子落下,心裏沈甸甸著,壓著另一份感覺。

宋老將軍轉身看到他這樣,終於心理平衡了,想當年他嫁閨女的時候也舍不得啊,辛辛苦苦養大的閨女,就這麽讓他給拐跑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回輪到他嫁女兒,呵,感同身受了。

心情一好,宋老將軍看女婿也就沒這麽嫌棄了,擡手搭了他肩膀:“走,喝酒去。”

宋氏擡手抹了下眼角的淚,眾人身後忽然傳來了大哭聲,後知後覺的燁哥兒這才意識過來姐姐走了,舍不得呢,在奶娘懷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又把眾人給逗樂了。

……

施家大少爺成親,還是賜婚的,迎親隊伍在街上經過時,圍觀的人有許多。

蘇家雖小,家底卻很豐厚,人們說起來,越是這樣家世簡單的,拿出手的可能就越多,像是那些世家大族,一戶人家幾房人,光是孩子都數不過來,平日裏看著風光,待到嫁娶時就見分曉了。

宋氏給女兒準備了六十四擡嫁妝,將自己大部分的嫁妝都給了女兒,加上蘇家備的,宋家送過來的,放不過的時候,宋氏直接將一些放布匹的箱子留下來,換上別的,預備等女兒回門的時候再給她帶過去。

這就顯的擡的嫁妝箱子都很沈,圍觀的那些百姓,有些經驗的就曉得裏面的東西厚實,蘇家可就這麽一位大小姐,能不厚實麽。

花轎繞了半圈,黃昏時到了施府門口,鞭炮聲肆起,花轎落地的那剎那,蘇錦繡抱著蘋果的手一緊。

她下意識的擡了下頭,看到的只是自己的裙擺,沒多久外面傳來了踢轎的聲音,媒婆掀開簾子扶她出來,將她手裏的平安果取走,塞了一段紅綢給她。

“新娘子進門嘍~”

鞭炮聲鬧哄哄的,耳朵裏嗡聲作響。

紅綢一緊,那一端施正霖已經走上臺階,媒婆扶著她跟上前,小心提醒著她擡腳上臺階,跨門檻。

蘇錦繡捏緊著紅綢,在跨火盆時正要擡腳,手裏的紅綢松了幾分,她只聽見周遭有人在笑,緊接著,她看到了他的手,拉住她緊握著紅綢的手。

在他牽住她之後,周圍的笑聲更大了。

“新郎官這是擔心新娘跨不過去啊。”

“我看是心急了,想早些牽著人,拉紅綢不如拉手。”

“哎喲,瞧見沒有。”

蘇錦繡耳畔各種各樣的聲音傳來,她擡起頭朝他看去,隔著霞帔看不到什麽,卻聽見了他的聲音:“我在,不用緊張。”

蘇錦繡另一手輕提起裙擺跨過了火盆,踩碎瓦片後,周遭又是一陣笑聲。

施正霖一路牽著她走進了喜堂。

蘇錦繡兩世嫁的同一個人,若問是什麽樣的心情,此時此刻,蘇錦繡說不上來。

直到那一聲“入洞房”,走進楓院,在喜床上坐下後,蘇錦繡才漸漸能去想。

下一刻,霞帔被掀開了。

門外不少人看著,大家臉上的笑容都很善意,蘇錦繡不自覺捏緊了膝蓋上的衣裙,擡了下頭很快又低下去,在眾人眼裏,便是新娘子害羞了。

施正霖沒作聲,知道她在緊張,從媒婆手裏接過了杯子遞給她。

欺身,兩手交繞。

酒並不烈,還帶著些許甜味,蘇錦繡一緊張,整杯酒都吞下去了。

耳畔傳來他的輕笑聲,蘇錦繡心中一惱,擡眸瞪去,施正霖將杯子交給媒婆,擡手將垂下來的流蘇繞到耳後,指腹觸過她臉頰,克制著收了回去,輕聲說了句:“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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